腊月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，刮过封冻的河面。冰层厚实，呈现出一种沉郁的墨绿色，底下暗流涌动的声音被牢牢锁住，只剩一片死寂的广阔。河面上成了天然的冰场，孩子们嬉闹着滑过，冰刀划出尖锐又短促的“嚓嚓”声，像碎裂的琉璃。岸边的老柳树只剩枯黑的枝桠，无力地垂向冰面，如同僵硬的老人手指。

我们一群半大孩子，追逐着滚过冰面的一个破旧皮球。球滚向河心冰层较薄处，小胖莽撞地追去。“别过去！”岸上似乎有人嘶喊，但风声吞没了警告。就在小胖弯腰捡球的刹那，“咔嚓！”一声闷响，如同巨大的骨骼断裂，冰面瞬间塌陷！冰冷的河水像巨兽张开的黑口，瞬间将他吞没！时间仿佛凝固了，只有冰窟窿里翻滚的黑色水花和挣扎的手臂。

我离得最近，脑子一片空白，身体却先于意识扑了过去。趴在冰冷的窟窿边缘，刺骨的寒气瞬间穿透棉衣。我伸出手，胡乱地抓向那团绝望的扑腾。指尖触到冰冷的衣料，随即被一只痉挛的手死死攥住！那力量大得惊人，带着求生的本能和死亡的冰冷，几乎将我也拖下去。我咬紧牙关，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，冰碴子割破了手掌和脸颊，热辣辣的疼。
 

终于，在其他赶来的伙伴帮助下，小胖被拖上了冰面。他浑身湿透，脸色青紫，牙齿打颤得说不出话。我瘫坐在冰上，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，又望向那个仍在冒泡的黑窟窿，心在胸腔里狂跳，几乎要撞碎肋骨。那一刻，我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，也第一次触摸到生命那层看似坚固实则脆弱无比的薄冰。冬河沉默，它以一道狰狞的裂口，将一个男孩懵懂的混沌劈开，让我在刺骨的寒冷与濒死的挣扎中，猝然窥见了生命本身的沉重与灼烫——原来成长，有时就是被迫伏在冰窟的边缘，用带血的手，去抓住另一个沉溺的灵魂。